当天夜里,秦渭与宋瞿秉烛夜谈,没人知道他二人聊了什么。第二天早清,城门才开宋瞿便单骑出城,朝北边去了。

    从这天起,秦渭病情已好了大半,可他仍旧待在房里闭门不出,外头都以为他还浑噩病着。为求逼真就连秦记布庄的事宜也不太理,仍让妻子管着。可李氏毕竟没有经验,有几个铺子已经连月亏损,送来的账面很不好看,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李氏急的不成,让秦渭快出主意。

    可秦渭翻了两页便丢手不看,笑说:“都是小钱,不打紧。且让他们蹦跶去吧,也好借此机会看清谁是人谁是鬼,咱们不亏。”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氏才算咽下了定心丸,索性也拿这次当个练手的好机会,沉下心来琢磨,还真让她摸到了不少门路。

    就这么着,时间一晃到了六月末,骄阳似火之时,秦渭也终于收到了宋瞿的来信。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等这个结果,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过太多次,多到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了,可真拿到这封信后,信中的内容还是让他在这闷热午后如坠冰窟,秦渭紧紧攥着那两张薄纸,外头的日头再大融不了他此刻心中的冷意。

    从幽州赶来报丧的小厮名叫朱二,从秦泽初到幽州不久就在他身边,是顶顶得用的人,所以秦泽没了,三奶奶石氏便使他来宿州报丧,也是觉得此人稳妥、信得过。本来话传到了朱二就该回幽州去,可没成想主家的二爷初闻噩耗便惊厥了过去,竟也是不太好了。

    二奶奶一个女人撑着家业,有许多生疏之处,一时寻不到得用人手,看朱二回话办事都妥当,便让他先兼着宿州铺子的副管事,顶上一顶。若别人得了这机缘,定要乐开花,可朱二却不情愿,央别人递了几次话,说想要家去,李氏还觉得这小厮重情义,念着回旧主身边,是个好的。

    可十天半月下来,朱二便尝到了其中甜头,再不提要走的事了。

    他原先在幽州只是个小厮,再得脸每月也是一两月钱。可如今不同了,摇身一变成了副管事,月银五两,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何况做了管事,成日里不少伙计巴结奉承,朱二的虚荣心前所未有的得到了满足。

    这一日秦家的小厮跑来传话,说是二爷醒了,叫他进府回话。朱二听了面色一僵,复又笑着塞钱给那小厮问:“二爷可是大好了?小兄弟可知叫我去是为了什么?”

    小厮收了钱摇头说:“听内院的说仍是不好呢,这回家里要给三爷张罗丧事,许是叫您回幽州去接人。”朱二一听,心中大定,换了身衣服便随着去了桂清园。

    七拐八拐绕过一片富贵锦绣,朱二被带到一间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个待客用的小间,一应摆设倒是精巧齐全。窗外头是连荫古树,看着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似乎连六月天的燥热也能被缓解。然而坐在这的朱二,心中却愈发激荡。

    原先他被安置在外院罩房还尚且不觉,今日进到里头,方才领略到这大宅院的豪绰之处。秦家在他看来,那就是泼天的富贵,而这等富贵令他眼热心也热。想到这富贵摊子如今无人能管,只二奶奶一个女人苦撑着,若能趁此机会得了重用,他朱二便也能从此做了人上人吧,他小心翼翼摸着紫檀小几上的繁复花纹,心中如是想着。

    正当他思绪飘忽时,骤然听闻一道略哑的男声道:“进来吧。”朱二一惊,这才发觉雕花屏风后设有一道竹帘,这小间后头竟还连着居室,他赶忙起身。

    挑帘儿进屋,里头是一片昏沉之色,朱二跪下请安,口中恭恭敬敬问‘二爷安好’,一双眼却不曾老实,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坐在上首的男人。见秦渭身形消瘦脸色不佳,朱二更是认定他将命不久矣。

    秦渭盯着他问:“听闻你是老三身边最得用的小厮,跟着他多久了?”

    “回二爷,三爷刚到幽州时,小人便在身边伺候,算来...也有四五年了。”

    一声‘哦’被秦渭拉的长长的、有气无力的,又问朱二:“那就一直跟在老三身边,没想过自己做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