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这几天在想一个问题。”世子拖着重重的石凳,坐到了母亲旁边,“本来是想等后天和张师傅讨论的,但也想问问母妃什么想法。”

    “你说说看。”甄氏轻声道。

    世子得了准许,便轻声道,“我大周的太祖灭齐、并赵,重新一统了天下,而史书里写齐、赵的末代帝君时,一个是亲近美色,逐渐荒废了朝务,另一个则是纵容外戚,任由皇后刘氏插手朝政,以致阴阳失序,终致灭国。

    “但前些日子,张师傅给我拿了一册赵国上京南部一个小县的地方志,还有一些这个县好几年的税目,真真是触目惊心,民无恒产,仰无以事父母,俯无以蓄妻子,丰年就饥谨难熬,路有饿殍;荒年更只能背井离乡,出外逃难,县中十室九空。

    “若是把时间再往前追溯,到当年大楚覆灭,群雄并起,我大周与齐、赵都各有锋芒,但前后不过两百年,齐赵的国境之内就民生凋敝……”

    讲到这里,世子停了下来,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来。

    王妃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脸上浮起了些微的笑意,低头喝茶。

    “我就是奇怪啊,”世子轻声道,“难道史官不知道社稷的覆灭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吗,一代一代的帝业传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代人种下的苦果,往往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的人来尝,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又要让他们的后人去承担,以至于最后积重难返……这样千头万绪的事情,为什么凭一句轻飘飘的‘阴阳失序’、‘帝贪美色’就能盖过去呢?”

    甄氏望着远处的花圃,笑道,“这样的事情,世子确实不该来问我,该去找你张师傅。”

    “我知道,”世子连忙道,“但张师傅这几天休沐,那些史册我越看越觉得奇怪,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些地方没有说明白,有些地方又前后矛盾……”

    世子皱起眉头,“想不明白这一点,那些书我便看不下去。”

    甄氏沉吟不语,她站起身,在小花园中缓缓而行,世子也跟随在母亲身后。

    “你课业上的事情,我也不好置喙,留待张师傅与你解惑便是。”甄氏笑着道,“不过这个问题母妃我也想过。”

    “愿闻其详。”

    甄氏笑了笑,“我常劝你们父子要慎行慎言,做个好王爷,好世子。若你们能行事光明磊落,戒骄戒躁,史册里总会有你们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如若相反……我总逃不过也要背上些骂名。”

    世子怔了怔。

    母亲的话落在耳里,听起来又有些耳熟了。

    ——“女子长得美难道是过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