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花照明月,清晖悬闺房,月映不辞卷,风来辄自轻,紫鸢弯身点起雕花银烛,顿时华烛帐前明,朱唇玉面烛前出,鬓影胜飞桥。

    烛光低照香案,珊瑚映面作风花,画尺堕衣前,熨斗金涂色,簪管白牙缠,旁边的竹丝薰笼上裙裁合欢襵,纹作鸳鸯连,缝用双针镂,絮是八蚕锦,全是最近眠樱夜里常常不在,紫鸢聊以打发光阴的小玩意。

    然而今夜紫鸢却不是烛坐裁新锦,频放翦刀,他以银凤衔花结钗随意绾起青丝,花钗玉腕转,珠绳金络丸,然後佩戴香?双珠环,盈盈步出八曲红木嵌饰镂雕花鸟树石碧玉屏风。

    玉壶承夜急,微风冲闺闼,博山炉中百和香,兰膏依晓蒸,郁金苏合都梁在蜜合色勾莲蝠纹毯上洒落纵横交错的阴影,守夜的下人睡得正沉,鼾声如雷,紫鸢踟蹰理金翠,揽衣曳长带,屣履前行,映花避月上回廊。?

    明月曜清景,胧光照玄墀,玄墀前杨柳乱如丝,羊角灯衔光似烛龙,灯罩上雕刻轻花四五重,紫鸢秉烛前行,回廊月复清,夜静灭氛埃,裙摆烟霞乍舒卷,瑶华随步响,幽兰逐袂生,蘅芳时断续。

    紫鸢穿过幽静的庭院,只见飘花拂叶渡金池,池水浮明月,流月摇轻荫,偶然月斜树倒影,风至水回纹。旁晚时下了一场雨,幽径上的水洼尚未乾透,宛若泠泠玉潭水,隐约映见紫鸢的一双蛾眉月。

    走了一阵子,紫鸢来到莺宿梅的侧门,侧门前流影入丹墀,他拾级而上来到二楼,二楼四面通风,北窗轻幔垂,轻幔与明珠细缀,在淡月笼烟下宛如羃?轻扬,西户则是流光徘徊,月照高楼。

    紫鸢却步敛风裾,裾边杂佩琥珀龙,泛艳回烟彩,走到西户广栏前。

    广栏含夜荫,高轩通夕月,从这里可以把整个流莺馆收在眼底,哪怕说是桂宫兰殿也不为过,但见五重飞楼入河汉,河汉纵且横,北斗横复直,又有九华阁道暗清池,远方朱门重且深,蔼蔼夜庭广,极目远眺皆是空无一人。?

    紫鸢放下烛台,轻轻摇着白团扇,团扇净如秋团月,他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紫鸢终於等到上元节的烟火绽放,烟火既有寿带葡萄架的形状,又有长明塔的形状,楼角吹花烟月坠,宛如沥滴流星辉,灿烂长河色,阶垂玉衡露,庭舞相风翼。

    璀璨的烟火微微照亮紫鸢的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纹,平日他最是喜欢这些新鲜的玩意,现在他却是金簪鬓下垂,弱翠低红妆,玉箸衣前滴。

    紫鸢不断安慰自己,虽然他和眠樱被逼分隔两地,至少他们这一刹那在同一轮明月下,观赏着同样的漫天烟火,但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此际,紫鸢独自站在高楼上,落照移楼影,浮光动堑澜,烟火离他很远,远得如同稍瞬即逝的幻想,而眠樱想必是在离烟火很近很近的地方,彷佛连烟火也是触手可及,他或许在热闹人群的簇拥里,或许在某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天街香满瑞云生,纤辔摩轩响佩环,吹竹弹丝勾栏响,四周金莲开遍,宛如阑珊星斗缀珠光。

    紫鸢一直等到烟火结束,广栏上银烛落花沾,玉壶渐渐夜愔愔,先是浮云蔼高阙,偶尔浮云中断开明月,终於月以云掩光,世间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他倾望极云阙,甚至不自觉地抬手,凄凄合欢袖,苒苒兰麝芬,好像想要触碰明月,可惜明月只在云间,终究是迢迢不可得。

    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对靳青岚大约还有顾忌,不敢把眠楼带走太久,虽然有时眠樱会在外面过夜,但通常只会一夜不归,所以翌日早上,紫鸢已经在翘首以盼眠樱的归来,午膳後他索性站在垂花门前,珠裙褶褶轻垂地,望尽数仞檀栾高墙,一等就是整个下午。

    一开始还是碧云笼淡日,小池春水浸晴霞,燕掠晴丝袅袅,鱼吹水叶粼粼,渐渐冷风乱鬓云,薄雾轻笼两凤,寒烟淡拂双鸦,紫鸢一直等到日长花影转阶迟,雕甍斜落影,眠樱却始终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