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只听得廊下念佛声响,王府管事在前引导,一个行脚僧双手合十走了进来,只见他年逾古稀,枯瘦如柴,白眉白须长长垂下,精神则十分矍铄,倒真像是雪山上的神猴。他只穿着一身破烂袈裟,赤脚穿着草鞋,脚上满是风霜污泥。

    荣世祯看他的袈裟灰扑扑的,确实能依稀辨认出神猴图案,便起身道:“白猴禅师,你好。”

    那白猴禅师微笑道:“阿弥陀佛,荣施主,你好。”

    荣世祯请他坐下用茶,那白猴禅师虽然满身污秽,但身居富丽堂皇的王府,他也毫无自惭形秽之感,仍是神态坦然自若,丝毫不以王侯富贵为念。

    荣世祯心想:“这老僧是有道行的。”对他语气更加客气了些,说道:“小王千里迢迢请禅师过来,是为了昙花寺灭门血案,小王有些话要当面问一问禅师。”

    那白猴禅师点头道:“这几位侍卫大人在来京路上,已经对老僧讲过来龙去脉了。若不是几位侍卫大人示知真相,老僧也不知道,原来是展国公府害死了庆虚住持和他座下几个小弟子。却不知荣施主有什么话要问老僧。老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荣施主请问便是。”

    荣世祯说道:“禅师与庆虚住持是道友么?”

    那白猴禅师道:“老僧与昙花寺并无什么特别渊源,只是前些年在昙花寺挂单修行,曾有过一段缘分。后来老僧去了九华山修炼,今年年初再回到沧海关,本想着回昙花寺见一见故人,却无意间撞见了一场血案。”说着,他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叹息忧伤之色,转头望向廊下几盆辛夷花,一窝小燕子正在梁柱鸟巢中叽叽喳喳,春光无限明媚。

    荣世祯心中一震:“他果然看见了血案经过!”忙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禅师从头说起。”

    白猴禅师似是不忍回忆,半晌方道:“那日我走上雪湖竹山,天上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似要下大雪。快要走到昙花寺的时候,忽然听见咚咚几声巨响,似是有人在急速敲打钟楼上的铜钟,但那时并不是正时,寺里为什么要敲钟?还敲得那么凌乱仓促?我心里觉得不妙,忙加快脚步赶到寺门口,却见锁头烂掉了,寺中又传来一声声尖利的惊叫——”

    几个云南侍卫早就从白猴禅师口里听过这一节,静静侍立在荣世祯身后。荣世祯心道:“原来当时寺内有这许多声响,可惜昭王病中昏沉,一无所知。”追问道:“是展国公府的卫士们在行凶么?”

    白猴禅师说道:“是,可我那时不知道他们是展国公府的人。

    “当时我听到尖叫声,还以为是山中强盗来寺里行凶。我曾在昙花寺修行,十分熟悉道路,认出声音是后院传来的,我忙寻了一把锄头,悄悄走到后院烂泥塘附近,矮身藏在石碑树丛之后。

    “却见一群黑衣人,把庆虚和尚和几个小和尚都推到小桥上,让他们面对泥塘,站成一排。庆虚苦苦哀求,可那些黑衣人只低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要庆虚闭上眼睛,然后……然后趁着庆虚等和尚闭上眼睛,那些黑衣人一剑一个,从背心捅了进去……庆虚和几个小和尚立即毙命,却还僵直着站在桥上。

    “那些黑衣人又用手,在庆虚他们的后背上都拍了一下,庆虚等的尸首这才一头跌入泥塘,不一会儿就沉入塘底,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

    “我看得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但我知道,就算我冲出去,也只是徒然送死而已,所以我一声也不吭,依旧藏在树丛之中。

    “那些黑衣人处死了庆虚和几个小和尚,便又冲向了藏经阁,不一会儿抓了好几个仆人打扮的汉子出来。

    “那些仆人十分惊恐,不断作揖求饶,哭天喊地叫着‘军爷饶命’,那些黑衣人却不立即杀他们,而是把那几个仆人赶到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