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高密和伯益陆续拜会了一些舜帝身边重臣和部落首领,一则加强联络方便治水,二则了解各地水情。离开平阳之前,舜帝又和高密长谈了一次,高密感受到来自舜帝的期望和压力,即使自己身世“清白”,也得努力治水。因为天下百姓实在太苦了,高密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参与治水劳动,可是他记得清那些身影,那些和他一起挥舞耒耜、挖土填石的身影,那些男男女女汗流浃背的身影,那些或强壮、或瘦弱、或高大、或低矮的身影,那些或家园被毁、或葬身大水、或被山石崩塌所掩埋的身影。其中一些人曾和自己亲密交谈,一些人曾递过来一碗甘甜泉水,一些人曾拼死救过自己性命。这些身影、这些人在天帝眼里、神眼里也许不重要,但对高密来说,这些人就是自己生命一部分,自己必须去保护和拯救他们。

    临别时,舜帝对高密说:“我的司空大人,如遇大事,你将如何抉择?”

    高密有些不解,不知道舜帝说的什么“大事”。只好答道:“详查诸人,遍理诸事,以求无误。”

    舜帝笑了笑,说道:“不用那么复杂。”

    高密拱手道:“烦请舜帝赐教。”

    舜帝说:“身居高位,事越大,越考验内心本质!”,他顿了顿,又说道:“怎么抉择,全凭内心初念,不要为细枝末节所扰。”

    高密不敢有误,小心记下。按照舜帝命令,大业、契、后稷等大臣分别派遣人员到各部落搜集最新水情信息,约定两个月后返回平阳汇总到高密处。高密则派遣伯益去江水上游搜集水情,自己亲自前往河水上游,这样他既能查看河水上游水情,又能独自去昆仑山“天柱”完成水神交代的任务。

    高密辞别众人后,出平阳城,晓行夜宿,在风陵渡渡过河水,沿渭水一直向西北行,越过渭水源头,向北再次渡过河水,前后跋涉一个多月,终于接近了昆仑山。正值夏天,沿途大小溪流正源源不断朝黄河奔去。他早就听附近部落百姓说,这些年,高山上冰原积雪一年比一年少,这说明天气在变热,如果不采取大规模的有效治水行动,可以预见今后一段时间,洪水不会消退,因为随着天气变热,越来越多冰雪会消融,形成洪水肆虐苍生。

    去“天柱”这条路也是去天帝矿场的路,沿途偶尔能遇到在矿场干满三年,轮换回家的百姓。这些人普遍面色黯淡、身体瘦弱、衣衫破旧,其中一些人甚至身带残疾,他们互相搀扶,缓缓结伴而行。高密心情有些沉重,却不敢停下脚步,尽管这里已经可以看见高大巍峨的昆仑山了。

    天色渐晚,高密开始寻找地方歇脚过夜。从矿场返回家乡,有些人因为脚力稍差,已经开始找地方生起篝火做饭。前面不远处山坳下避风处有几堆篝火,高密决定去那里过夜。走近一看,高密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些人围坐在几堆篝火旁,大多是白发老人,头上绑着治丧白布条,神情悲凉,有人不停抹着眼泪,气氛十分凝重。高密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没搞清情况前,不好随便打扰别人。

    正踌躇间,在篝火旁边,高密似乎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他不由得走近看了看,随着火苗闪动,终于看清了,那不是姒启叔父吗!高密内心激动不已,但是看见叔父头上白布条,又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出什么事了?高密又走近了几步,这时姒启似乎也看见了火堆不远处有人走过来,随着那人走近,姒启也吃了一惊,高密怎么在这!?姒启连忙站起身来,向高密走过去,两人一走近便互相握紧了双手。

    虽然只有短短半年多时间没见,高密发现叔父脸上皱纹更多更深了,白发也更多了,想必发生了变故。姒启眼角皱纹带着泪,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看高密,担心地说道:“你怎么到这地方来啦?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高密说道:“说来话长啊,首领,我们慢慢谈。”姒启目前正是夏后氏部落首领,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猜疑,高密称姒启为首领。姒启拉着高密来到不远处一块大岩石后面,这里相对僻静,高密双手握住姒启臂膀,问道:“叔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姒启垂头长叹了口气,“孩子……就像你看到的,我们这百来人为治丧而来。”说完又抹了一把老泪。

    “叔父,难道矿场发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部落每年都有上千青壮年轮换去矿场为天帝采矿,而且必须由部落贵族的孩子带队参加。今年年初时候,我那年少气盛的儿子,也就是你堂弟,便带着人去了。可是两个多月前传来消息说,部落里有几十个人在采矿时遇到塌方,被活活埋在山里了,其中就有你堂弟呀!”姒启情绪有些失控,啜泣着说道。“你看,和我一起来的这些人,他们的儿子都没啦!都没啦!”

    高密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好紧紧抱着姒启,直到姒启情绪稍微平复。姒启抹了一把浸湿的胡子,说道:“说实话,心里面,我有一定准备,这些年,有不少人死在矿场,很多从矿场回来的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身上带伤。他临走之前,我多次嘱咐他,让他遇事多忍忍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他还是回不来了!后来我们去矿场治丧,才发现事情不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高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