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道德经》的第一章。本章开篇名义:“道可道,非常道。”初步揭示了“道”的真正内涵。

    道是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范畴。老子是第1个把道作为一种哲学范畴提出和加以阐释、论证的思想家。道作为老子哲学的核心,贯穿其思想体系始终。关于对老子道的认识和诠释,历来众说纷纭。有的认为,道是精神性的本体,是脱离物质实体而独自存在的最高原理,主张老子的道论是客观唯心主义。有的则认为,道是宇宙处在原始状态中的混沌未分的统一体,主张老子的道论是唯物主义。一般认为道是宇宙的本原及万物运行的规律。陈鼓应在其《老子译注及评介》一书中引用杨兴顺的观点,将道的基本特点归结为:一、道是物的自然法则,它排斥一切神和“天志”。二、道永远存在,它是永存的物质世界的自然性。道在时间与空间上都是无限的。三、道是万物的本质,它通过自己的属性(德)而显现。没有万物,道就不存在。四、作为本质来说,道是世界的物质基础“气”及其变化的自然法则的统一。五、道是物质世界中不可破灭的必然性,万物都从属于道的法则。道摧毁一切妨害自己的事物。六、道的基本法则是:万物与一切现象,处于经常的运动与变化中,在变化的过程中,万物与一切现象都转化为自身的对立物。七、万物与一切现象,都处于相互联系的状态中,这种联系通过统一的道而完成。八、道是我们的感官所不能感知的,但在逻辑思维中,它是可以认识的。由是观之,道在天地生成以前就存在于浩瀚的宇宙中,当天地生成以后,道就在万事万物中发挥着自身的作用,贯穿万物的生成、生长、发展、消亡的始终,作为一种自然规律客观地存在着。

    一提起道,我们不免会在头脑中想象它的模样,然而我们的想象往往带有很大的局限性和主观性,真正的道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它是客观存在,但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正所谓“大道无形”。我们凭主观想象臆造出的道的样子,不是真正的道,只能称为名。“名”这个概念也是不能用语言和文字来描述形容的,语言文字的局限性比想象的局限性更大。如果用语言文字来描述道,只能与道背道而驰。既不能用语言又不能用文字来描述道,那如何才能认识道呢?鉴于语言文字的局限性及道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有通过抽象的概念,即“无”和“有”这两个名来一窥道的真正面目。所谓无,是指天地生成以前的混沌状态,说明天地是从无中生出来的。所谓有,就是存在的意思,它代表一种正在孕育万物的状态,是万物的生母,即万物是从有中孕育生产出来的。

    所以我们可以将道理解为一种无的状态,一种有的能力,它的本原是无,却可以生出天地万物。正因如此,我们可以采取无的态度去体认道的玄妙。道的原始是空无,我们要想体认大道,就必须抛却所有的杂念,将自己回复到毫无思想意识的婴儿时期,达到一种完全虚无的境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体悟到道的奥妙和玄机。无和有是我们必须把握的两个概念,它们是打开“众妙之门”的钥匙,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能领悟道的实质。

    所谓“常无”,就是一种永恒的无,或叫“大无”;与此相对应,“常有”就是一种永恒的有,也叫“大有”。我们可以通过这种忘却自我一切的常无,体悟到天地初生时的“妙”;通过这种包容万物的常有,观察到万物未生前的“徼”。妙,按汉字的组字法,可以拆分为“少”和“女”,少女不但处于妙龄,而且是纯真、纯洁的象征,这里用在道中,可以理解为天地的本始。徼的本义为边界。这里引申为开端、端倪的意思。在这里,不论是常无还是常有,都只是对宇宙大道中的某一状态的描述,还停留在概念这一层面上,都是名。常无在前而常有在后,所以概念的“相名”也就不同了,但它们都是由大道生出来的,都是对大道的发展和变化,统称为“玄”。玄意为深奥而不可理解、不可测知。“大道无形”,变化多端,变化来变化去,就构成了天地万物的“众妙”,即老子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回过头来看原文,我们不难发现,文中着重讲了这样几个概念:道的概念、名的概念、无和有的概念、妙和徼的概念、玄的概念。这些概念统称为“名”,借用老子的一句话“名可名,非常名”来说,这些概念并没有真正地揭示出道的真正内涵,这是因为“道可道,非常道”,任何言语和文字都无法揭示出道的真义。我们学习和研究这些概念就是为了更好地理解道,它们可以作为理解道的桥梁。

    王弼《道德经注》

    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玄之又玄也。

    可以言说、可以区分、可以命名的道与名,是针对于具体事物、具有具体形态的,不是抽象、永恒、普遍的。所以真正的大道是不可言说、不可命名的。所有的事物都来源于无,所以没有形象存在也就无法给任何东西命名的时候,是万物的初始阶段。等到事物有了形象、有了名称,就生长、发育、自立、成熟,所以说名称是万物之母。道以无形无名的状态开始分化出万物。万物自出现到完成都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所以说道是极黑的黑,深远而不可见。

    妙者,微之极也。万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无而后生。故常无欲空虚,可以观其始物之妙。徼,归终也。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欲之所本,适道而后济。故常有欲,可以观其终物之徼也。

    妙,就是事物最微小的单位。万物都是由这些极微小的东西构成的,要经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过程。所以没有欲望、没有杂念就能观察到构成物体的微小物质。徼,是事物的归属和终点。凡是存在物具备了被使用的物质基础的,必须由一种非存在物使它与其他事物发生关系从而产生作用。欲望只有适于道才能得到满足,或者可以说欲就是道实现自我的一种形式、趋势。所以常有欲望,可以以它来观察事物发展终末的形态。

    两者,始与母也。同出者,同出于玄也。异名,所施不可同也。在首则谓之始,在终则谓之母。玄者,冥默无有也,始、母之所出也。不可得而名,故不可言同名曰玄。而言同谓之玄者,取于不可得而谓之然也。谓之然,则不可以定乎一玄而已。若定乎一玄,则是名则失之远矣。故曰玄之又玄也。众妙皆从而出,故曰众妙之门也。

    这里所指的两者,是“始”和“母”。同出于哪里呢?同出自于玄。名字不同,因为它们的表现形态不一样。在开头叫做“始”,在终末叫做“母”。玄,是形容看不见、也听不到的,没有实体存在,不能够被人们觉察的事物,是“始”和“母”共同的本源。因为玄的这种性质,所以我们无法感知也就无法命名,所以不能管它们都叫做玄,而这里老子说都叫做玄,是因为无法感知才姑且这样命名的。因为无法感知而都叫做玄,所以就不能说它们是性质完全相同的玄。如果说它们都是一种玄,就与它们无法感知的性质相矛盾,就错得离谱了。所以说玄之又玄。所有的构成事物的微小物质都是从玄而来,所以说玄是众妙之门。

    苏辙《老子解》

    莫非道也,而可道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为义,而礼不可以为智,可道之不可常也。惟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礼、智亦然。彼皆不常,而道常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道不可道,而况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其可道者也。名既立,则圆、方、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

    可以言说而无法概括全面的不是道,只有无法言说的,才具备抽象、普遍、本质的性质。现在我们说的仁、义、礼、智,就是大道里面可以拿来讲明白的一小部分。但是仁和义不同,礼和智也不同,仁或义它们个别的道是不能说明其他事物的,所以不是抽象、普遍、本质的大道。大道无法言说,它体现在仁中就是仁,体现在义中就是义,礼和智也是这样。像仁、义、礼、智这些都是具体的、表面的概念,而道是永恒不变的,道无法被言说、无法被辨识也无法被影响,所以保持了永恒不变的状态。道是不可言说的,当然更不可能给它定下名字了。有名字的都是可以言说的具体事物。区别于他物的名字既然有了,那么它圆、方、曲、直的特性也就与其他事物有区别,当然就是具体、个别的了。

    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矣;自其有名,播而为万物,万物育而名不可胜载矣。故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用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于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于徼而不知其妙,则粗而不神;留于妙而不知其徼,则精而不变矣。

    自从无名的混沌有了形态而成为天地,天地就各就其位,开始具备了可以被命名的性质。自从天地有了名字,它们分化为万物,万物发展变化,名字数不胜数,无法全部记下来。无名的是道的本体,有名的是道发挥的作用和影响。圣人自身与大道相合而为天下发挥作用、影响,在众多的人与物中而忽视自己,体察构成事物的微小物质的变化;了解了没有形态的道却仍然关注着具体的事物,是来观察它们之间的界限、区别。如果只知区别而不了解普遍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无形的规律、精微,则粗陋而不透彻;停留在精微物质的识见而不知道具体事物之间的界限,是虽精深而不知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