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摇摇晃晃地经过他,走出两步后又折了回来,眯着那双睫毛像森林一样浓密的眼睛,和阮云安澄澈的目光在和着潮湿雾气的稀薄日光里猝然对视。

    女人冲他笑了,眉眼一下子就弯了起来,小孩子一样,勾连出无数细细小小的眼纹,似是有些惊喜。

    阮云安也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女人回到他的牌子前,俯下身来一个一个地辩识着牌子上的字符。

    阮云安嗅到了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

    不对,她也喝酒了。阮云安想。但她又和别的酒鬼不太一样。

    过了好久,女人才费劲地读完上面的字,她先是十分专注地打量着阮云安,然后很抱歉的冲他笑了笑,阮云安发现女人其实长得很好看,高鼻深目,皮肤很白,一双深绿的眼睛,翡翠一样,又像是冰封的湖水,凝结着难以掩盖的疲倦。

    她发现阮云安也在认真打量她,就不自然地捋了一把略显凌乱的长发,清了清嗓子,可是声音还是沙哑的:“小家伙,抱歉,我帮不了你,虽然我非常想这样做。”

    阮云安眨了眨眼,问道:“你需不需要一个帮你做事的人?取报纸,拎牛奶瓶,打扫卫生之类的。都可以的。”

    女人又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月牙一样。她伸手在阮云安蓬松的栗棕色卷发上轻轻揉了揉,这是很亲昵的动作,但是阮云安并没有躲开,女人也做的浑然天成。

    女人又开口:“这些事情我白天就可以自己来做,如果你帮我做了,那我就无聊地只好去死啦。”

    阮云安被吓了一跳,又想起来人类总是喜欢夸张。就像爱一个人爱得发狂,也并不意味着那个人疯掉了,有谁会去爱一个疯子呢?但他还是有些困惑,于是他又开口:“你不用去工作吗?”

    “当然用的,小宝贝。”她仿佛是被阮云安下意识的反应给取悦了,纤长的手指从外套口袋里抽出烟和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放在嘴里,鲜红的嘴唇徐徐吐出一枚硕大的烟圈:“我的工作在夜间完成,以便于我第二天有钱吃早餐。”

    “哦。”阮云安有些理解了,但他没问他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他听说人类不喜欢别人太关心自己的隐私,无论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

    “你明白了?”那女人还没有走,见他点头,不知怎么笑得很开心,肆意而张扬,像朵浓艳的大丽花。

    “那,你是因为没有钱吗?”阮云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自己也感觉这个问题非常的不合适,他的眼眸飞速垂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子:“其实我只需要在一块很小的地方,吃饭和睡觉都是可有可无的,也不要钱,这样你愿意把我带回家吗?”

    据说人的生命中只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没有钱,她在猜测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的天!”女人夹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她很意外的样子,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像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不过她马上就又俯下身,细细的打量着阮云安的表情,这是一张懵懂又严肃的小脸,但眼睛里荡漾的水波都是关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