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牧原此人,平日除了公务几乎没有其他,不爱金银也不贪女色,唯一的爱好便是丹青。

    这一点不算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想送古画名画来讨好他,其中甚至还有王公的《渔村小雪图》这样的名画,试问哪个爱画之人能不心动?可纪牧原愣是没收。这次听闻秦渭从庆州收回了几幅好画,纪牧原也是同样态度,品鉴一番乐意之至,可要他收下是万万不肯的。

    对此秦渭不置可否,只是含笑与他道:“庆州人杰地灵,向来出大家。不知大人可否听说,最近又有一位大家横空出世?他的一幅画,如今已炒到了千两高价。”

    聊到了喜爱之事,连纪牧原这种古板之人也带了笑:“我也听闻了,都说此人笔法颇有飘逸洒脱之感,可流出的画作却不多,如今是有市无价啊!连吴大人亲赴庆州也未求得一幅,难道......你拿来的就是?”

    秦渭点头称是,“秦某运气好去得早,收到几幅。我虽不懂丹青之道,可也看得出,这位大家画的极好,才气与灵气兼备,大人请看。”

    纪牧原颇为激动道,“某今日真是有了眼福!”,可真当那略微泛黄的画卷在眼前展开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这是......”

    那画的确灵动飘逸,牧童欢笑牛羊二三,一派恬然宁静之感,可这幅画纪牧原在多年前早已见过了。他未得功名时家中贫穷,他偶尔也会偷偷作几幅画拿到市集去卖,好赚些铜板贴补家用。眼前的这幅,正是他昔年旧作。

    秦渭说:“这些画留下的落款皆为澄仲,不正是大人您的私章吗?”

    纪牧原仍是不敢置信,“你是说现在引人疯抢的画作,竟是我旧年所作?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才与财历来都是藏不住的东西,就算我们这样的粗人不懂,可就连张先生也称赞您的画作,这难道还能有假吗?”

    纪牧原仍是愣愣看着那张画,秦渭又道:“不过大人于绘画一事上有过人之才,倒也没什么稀奇,毕竟成安纪氏,本就善丹青啊。”他从怀中掏出一锦策,指着其中一页给纪牧原看。

    纪牧原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原来画作与才名都不是秦渭送他的礼,册子才是。偏这礼,是他毕生所求,无论如何也难以拒绝。

    任何地方都有圈子,为官更是如此。座师是谁、出身于哪,相同的人便抱成了团。纪牧原有才,年纪轻轻得中进士,又被御史老爷家榜下捉婿,从此走上了坦途。可这么多年了,无论他官至几等,做出了何等政绩,别人提到他,永远先提他岳家。

    而且这两年他越发清楚,自己这一生几乎再无向上一步的可能,他是四品,三品以上便可谓高官,可这道坎是最难迈过的,若无贵人大力提携,几乎便是妄想。可他岳父已到了致仕年纪,而他又始终融不进上层的圈子,光是出身门第这一条就已经永远的钉死了他。那些上京贵胄世家名流,都不屑与他这般出身的人相交,可成安纪氏不一样......成安纪氏乃名门望族,虽说邺朝之后逐渐凋零了,可在前朝时,兴盛至极,名士辈出。而那族谱上的一页,分明记着他祖父的名字。

    纪牧原比谁都清楚,自己家中往上数五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从来居于庆州,又怎会是成安纪氏的那个纪呢。自然也知道要添上这个名字,秦渭不知花了多少银两铺路,可他知道,却拒绝不了。

    他死死捏着那份名册,终是收下了。

    秦渭终于如愿以偿,此番运作下来,饶是他家大业大也是一番伤筋动骨,可见捧出一个名士来,要耗费几何。

    但这事不是他秦渭第一个做,向来名望与钱财就是绑在一起的。那些个财力雄厚的大家族想要赚钱最是容易,名不见经传的画家一死,他们花点小钱买下大部分的好画,过个十年二十年炒上一炒,便能赚的盆满钵满。反正艺术这东西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既定标准。而钱一旦追逐谁,那它本身就会变得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