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竭茨人最终还是没能夺下丙字营,他们也没能攻破赵军的老营,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军的败亡仅仅是个时间问题的时候,突竭茨人又一次吹响了退兵的号角。这一次是真正的退兵,他们不但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老营和丙字营,也放弃了已经占领的戊字营,在戊字和丙字两座营盘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中,突竭茨人缓慢但是毫不迟疑地向北方撤退了。

    突竭茨人的黑色军旗在几里外渐渐变得模糊时,南面的官道上出现了大赵的赤色军旗。这是经南郑过来的八千援军……

    接下来的两天里,为了争夺屹县县城周围的几处位置重要的村寨,赵军和突竭茨军发生了一系列战斗;四月初十,南下的突竭茨大军和北上的燕山卫军在屹县以北霍家堡以西的周家寨附近激战一天,直到天黑时分,突竭茨人依然扼守着这座连接屹县和北郑方向的重要通道。四月十一日,分散在屹县境内的突竭茨人各部开始向周家寨集结,陆续向北撤退;十二日晚,突竭茨人放弃周家寨;十三日,放弃盘龙岭……

    也就是在突竭茨人放弃盘龙岭的这一天,西向的突竭茨人停止围攻端州府,携带着掠夺来的物资,驱赶着俘虏来的人口,开始向北郑撤退。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傍晚,从屹县南关大营出发的燕山右军两个营七个哨共计五百余人,突然出现在依旧控制在突竭茨人手里的赵集附近。进入集镇时,赵军只遭遇到零星的抵抗,唯一算得上激烈的战斗发生在进攻一处高墙大院的老宅时,当赵军用弓弩压制住墙头的突竭茨人,并且找来横木撞开大门之后,被堵在宅院里的几十名突竭茨兵就再没给赵军造成什么麻烦。

    “留两个活口。”这是商成在宅院大门轰然豁开之前下达的唯一命令。

    如今他戴着双翅压鬓镔铁兜鍪,穿着校尉以上高级军官才有资格穿的缀铜片熟皮软甲,腰间悬着腰刀,扎着护腿,脚上蹬一双软底皮靴,冷冰冰地凝视着这座在沉沉暮霭中愈加显得幽暗深邃的老宅院,慢慢地踏上台阶。他的兵们举着火把拿着打执着枪,飞快地从他两边鱼贯涌进前院。几具突竭茨人的尸首倒在庭院里,右边的角门也躺着两个被砍得血肉模糊的人;短暂急促的兵器相加声从左右两边还有后面传来,还有人濒死前的长声呼号。

    他没有进堂屋,只是安静地压着刀柄伫立在庭院里。包坎带着几个兵士散在他的周围。

    很快地,两个哨长装束的军官就从左右两边的角门里出来,疾步走到他面前举臂行军礼然后向他禀告,这里既没有大帐兵,部族兵也只有六七十个,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伤兵。

    “问过话没有?”商成盯着堂屋门楹问道。门楹上有块醒目的灰白色长方形大斑块,很明显是是匾额被扒掉之后露出来的空余——那灰白色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灰尘。

    “问过,突竭茨狗的后卫在未时就过去了,这里留的不是伤兵,就是没了坐骑掉队的。”

    “后卫有多少人?”

    “大约五百人,不到六百匹马。其中有一百二十大帐兵。”

    五百人啊,还有六百匹马。商成的眉梢跳了下。没有马匹的话,他还能想办法把这五百人留下一部分,但是敌人是骑兵,转移运动都快,从赵集北去五十里地都是一马平川的官道,正适合突竭茨行军;再说还有一百多大帐兵。算了,他把追上去的心思打消掉,吸着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唆着嘴唇问:“还有呢?”

    “后院的柴房和院子里有三四十具尸体,大多是女人和十岁不到的娃娃。据找到的这户人的家仆说,这些都是被掳来的,我们挨个检查过,……”

    商成的心里咯噔一下——从撤退变逃命的突竭茨人开始杀人了!他的喘息登时粗重起来,压着刀柄的手也在扑簌簌发抖。他绷紧了嘴唇,死死盯着堂屋里黝黝的黑暗。

    “……没有大人要找的怀孕妇人。”

    一听部下这样说,商成几乎静止呆滞的心脏立刻砰砰砰地狂跳起来。他的脸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咽口唾沫说道:“继续搜,看有没有漏下的敌人,一定要留意有没有庄户乡亲侥幸活下来,对他们要及时救治。留两个听话的活口,其余的都砍了。找找看宅院里有什么吃的,不行就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