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到总署衙门去走一走,尤其是各国的那种于经济之法上,有长才的,可以向人家请教一番,朕当年就说过,做人家的学生没有什么丢脸的;丢脸的是,你明知道自己不会,却还不能放***段,向智者讨教;又或者你连学生也做不好!”

    “是,皇上天语教诲,臣谨记不忘。”

    皇帝笑而不答,转头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已经过了巳时了。”惊羽清亮的声音说道,“主子可是要传膳吗?”

    “传吧,你们几个今儿中午不要走了,和朕一起用。”

    一听到这话,几个人赶忙跪了下去,碰头谢恩。“臣等,诚惶诚恐,叩谢皇上天恩。”

    这边君臣几个说着话,另外一边,膳食备下,皇帝除掉台冠居中而坐,文祥和肃顺左右相陪,孙瑞珍和阎敬铭坐对面下首,六福和惊羽站在桌角执中侍候。皇帝看那席面,中间一尊热锅翻花大滚,是燕窝鸡糕酒炖鸭子,旁边略小一个火锅,取过明黄标签看,叫炒鸡大炒肉酸菜热锅,对称一锅是红白鸭子炖杂脸,还有羊西占尔、收鸡汤、蒸肥鸡、鹿尾攒盘、烧狍肉诸种,都是宫菜,周匝象眼小馒首、攒丝春卷、饽饽、咸肉、野鸡爪种种名目,填漆花膳桌四角摆着四个银葵盒小菜,四个银碟小菜,却都是山西本地风味,林林总总高低错落,颜色搭配得也好。顷刻之间,满屋里热香四溢盖倒了原来的墨香味儿。

    皇帝笑着用象牙包金的著子点着菜道:“这点膳也倒罢了,还是随意儿些的好,这锅子狍子肉、炒鸡大炒肉阎敬铭放开量用——把他跟前那碟子青芹拌苦瓜换过孙瑞珍这边。你们办事在外都是辛苦人,今日不要拘泥,都进饱了,没的剩下也是暴殓天物。来来,进进!朕也放开,不讲究‘食不语’,可以聊聊天儿……”说着夹了一著酸菜慢慢嚼着,笑道,“朕在京中也用过扬州酸菜,以为天下无对;殊不知,这山西酸菜又是一绝好风味!”

    皇帝说‘随意’,但这种场面上,谁也随意不起来,且“食不语”养成习惯,谁也没有边吃边聊天过,倒是他几句话说得众人不再如对大宾般诚惶诚恐。于是各自碰头谢恩以毕,坐在座位上,举箸而食。

    皇帝赏膳,每每是政事顺遂,心境极佳的时候,但经常的一顿饭吃下来,闹得胸中不快,原因无他,太过沉闷了一点!草草用过,放下筷子,眼见众人又要起身,先自一摆手,“你们自用,不必管朕的。”说完,由六福、惊羽伺候着,转身进到了暖阁中。

    等到众人用罢,照例是进到御前,二度碰头谢恩,皇帝正歪着身子,半躺半坐在宝座上看折子,是江苏藩司郭嵩焘所上,名为《请置战舰,练水师疏》。看众人进来,他坐直了身子,“正好,这有一份郭嵩焘上的奏折,文祥,你给大家念一念。”

    “是。”文祥从六福手中接过奏折,展开来看了看,高声诵读:“奏为请置战舰,练水师以资堵截,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唯行军之法,因敌制胜,阻山寨之险者,直扼其要害,兼水陆之势者,先破其舟船。咸丰七年,英法夷国,自香港转限粤省,沿途掳掠民财,几愈百万之数,虎门一地,三面凭海,并力攻围,而贼得水陆救护,以牵制兵力;其后更沿疆北上,海路万里之遥,并无可牵制之力。官兵既无舟楫之利,哨探不能施,防御无所用,是以其势日益猖獗。”

    “……使早制备战船,多安炮位,调广东,闽浙水师营兵以截来犯,而大营兵勇,分堵支路,与水营声势联络,以四扼其分窜之路,兼施堵剿之力,断彼接济之徒,未尝不可克期奏绩。江苏提督向荣,论者徒谓贼势之烈,制船购炮,有缓不济急之忧,臣愚以为,为大清疆圉安固计,不能不资船为用,与其贻悔于他时,何如急筹于今日?”

    “……窃计,每船以千金之费准之,约船百只,银十万两;每炮一百余两准之,约炮千尊,亦需银十万两。除官办外,宜劝谕绅商捐办,并照捐输旧例,酌减三成议叙,总以广为预备,迅速葳事为务。俟战船炮位刻日造齐,然后调集闽浙广东水师营兵,兼顾广东水勇,勤加演练,扼守险隘,以剿匪则相机冲击,而力有余;以堵则依营据险,为势亦壮。其于战剿之方,未必无补万一。”

    “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训示施行,谨奏。”

    文祥把奏折念完,重新交还给六福,呈递御前,“你们说说,郭嵩焘这篇折子中陈奏的话,可有几分尚称可用?”

    “臣以为,郭嵩焘所奏,乃防微杜渐之策。皇上登基十年有余,四海升平,国事日盛,咸丰七年,英法夷国联袂而来,却铩羽而归,更是大涨我天朝威仪于域外,使四方臣服。故而臣以为,天朝武备之力,足以自保有余,购船练兵之计,并非可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