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联表面是个民间组织,其实是一级政府。作为市机关,既要安置等待提拔的女干部,也要安置跟随老公进京的官太太。机关中的局级一抓一把,处级就更多如芝麻粒,连财会主管都是个处长。

    如此多的机会,几十年却统统与吴秀珍失之交臂。除了出身之外,主要原因,是机关的人事之争。秀珍是老领导眼前的红人,新领导就难免不买账,因此领导换了几届,秀珍作为机关最老的秘书,上升之路却一次次地中断。秀珍重新站队了几次,大好年华也就哗哗流过去了。

    既然秀珍如此忠心耿耿,第一任书记为何不发展加她入组织?这是就谁也不明白了。厅局级干部中,从秘书中成长起来的比比皆是,哪怕是司机呢,提拔也只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有时人心的秘密,是心理学家也解释不了的。

    为弥补职业生涯的缺陷,秀珍就极力经营人缘。有同事生病,她第一个买了水果点心去探望,谁有了什么事,她总尽力伸出援助之手,就是家里包了饺子,也得给单身司机送一碗。机关上下提起老吴,扫地的阿姨、食堂的大师傅都竖起大拇指。

    老黄是报社农村版的记者。多少年来,都是每天一早骑车几十里下乡采访,夜里在家赶稿子,第二天早上去交了稿,又骑车出发了。早年,那些呕心沥血写出的稿子,还从来不属他的名字。人人说老黄是单位的拼命三郎,可老黄的申请书写了一大摞,组织上却总是说,要再考验考验。这一考验,就是几十年。

    地主出身,美国亲戚,当过通司,都是他前进路上的障碍。在文革中,他被当成有美国特务嫌疑关了牛棚,接着就是下放劳改。

    忙忙碌碌中,夫妻俩的职业生涯,很快就要划上句号。加入组织的目标,依然是浮在云海中的梦。

    时光流逝,年纪越来越大,机会越来越少,吴秀珍的不平,也渐化为淡淡遗憾,又变成一种对权势的无限崇拜。

    对职务比她高的干部,吴秀珍永远恭恭敬敬。她带儿女出门碰到领导,必定让孩子恭恭敬敬叫阿姨。小东最听话,干脆利落地一声“阿姨”,透着精神,局长便笑着说,秀珍你这个女儿,真是个小人精!

    小西叫“阿姨”的声音,细得像蚊子,领导听了睬也不睬,老三呢,从来就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任凭事后让母亲一顿臭骂。老四叫是叫了,却是马马虎虎,声音还没有落,就一蹿三跳地跑了。孩子们从小就对机关的各层领导,刘阿姨,张阿姨,白阿姨等等都熟悉有加。

    孩子大一点儿,吴老太就让他们去帮领导做事儿,老大帮着抄请柬,老二帮着跑腿儿,老三帮领导打家具,只有老四不听派遣,他在意的只是有吃有喝有玩有闹,谁的脸色也不看。宿舍中的男孩子们混在一起奔跑,大都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可是一次有个男孩子玩球输了,对老四说,你妈是我妈妈的下属,老四毫不犹豫对着他就是一拳,把那孩子打得哇哇大哭,还是吴老太带着老四去人家道歉,才算完事。

    孩子们再大点儿,就不乐意白干活儿了。小东对母亲说,你一人当秘书,当全家都是秘书哪?以后我得当上比局长更大的官,让别人伺候我!

    只有老三听话,依然年复一年为局级老太邵姨装煤炉,为局级甘姨打家具。老三不喜欢飞扬跋扈的甘姨,却喜欢善良平和的邵姨。邵姨是个老红军的遗孀。十五岁时为红军送过一封信,就此算是参加了革命,40多年后成了老革命,正局级,离休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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