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喜欢竹子和松柏,是我奶奶喜欢那些颜色艳丽的花,所以家里种了许多。”

    三角梅在枝头怒放,灿烂耀眼,颜色灼灼,一如此时天上的晚霞。

    夕阳燃尽最后的余火,将云烧了起来,整个天空都被烧成赤红橙黄的颜色。九天之上,烈焰熔金,绵延千里,浩瀚无垠。

    这一场天上的大火,给金乌城带来最后一点天地间的光亮。随后金乌西坠,月兔东升,人间点亮万家灯火。

    明亮的小花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铜制的火炉。那是个太极状的鸳鸯锅,一半红汤油亮,上头铺着厚厚一层辣椒和花椒;一半白汤浓醇,是加了鸡油的猪骨高汤,里头飘着红枣、人参和枸杞。

    霍骁揭开锅盖,旋开炉下的开关,放下一大块金黄的牛油,又替苏离调了香油碟。不过片刻,热汤咕咚咕咚开始沸腾,浓烈的香气飘了出来。

    见汤煮开了,两人用公筷下了一些菜。

    一旁的小餐车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菜盘,鱼肉菜蔬一应俱全——牛肉切得极薄,每一片上都密布着洁白细腻的霜降纹,那是均匀分布在肉质中的脂肪,看这漂亮的纹路,便可想象它的脂香四溢、入口即化。

    牛肉旁边摆着一盘不长不短的小鱼,滑溜溜的,嘴巴像是扁扁的吸盘,那是肉质细嫩的石爬子。还有一盘洁白如玉的鲜松茸,切成薄片铺在黑色的石盘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是秋季限定的美味,余下的时节虽有冻品或干货,滋味却是大不如前。

    毛肚黄喉鹅肠切得极薄,铺在碎冰块上,幽幽冒着冷气;另有红艳艳的鲜鸭血、碧绿生青的青笋条、划着十字花的鲜香菇、用签子串着的郡肝,以及魔芋、粉条、藕片、冬瓜、豆皮、菠菜等等……各色菜品,一应俱全。

    菜还没有煮熟,苏离直接夹了一片松茸,蘸酱油吃了,边吃边道:“你家居然是这种一半一半的鸳鸯锅,我还以为金乌城的人都是吃九宫格呢。就算是鸳鸯锅,也是那种一个大红汤锅,中间圈一小块白汤的那种。网上不是有个段子说,鸳鸯锅没有灵魂么。”

    “我爷爷是青龙都人,吃不了辣。所以我家的锅子,都是这样一半一半的。”霍骁笑道,“鸳鸯锅有没有灵魂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有爱的吧。”

    苏离不解:“这话怎么说?”

    “这话是我爷爷以前说的。他和我奶奶,一个生在东海之畔的青龙都,一个长在西南重镇的金乌城,中间的距离何止千里。按理说,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本来应该是一辈子都遇不上的。可是,命运总是出人意料。

    那时候抗战爆发,青龙都沦陷,我爷爷护送着家里的老幼妇孺一路西行,逃难到当时的陪都白虎城。我奶奶则出身金乌城的士绅人家,那时候正好在白虎城求学。”

    相隔千里的两个人,若无意外,人生轨迹本不该有交集,却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就这样相遇了。

    “其实,他们不仅家乡隔得远,性格也是南辕北辙。一个喜静,一个爱动。一个只爱清雅的松竹,一个喜欢鲜艳的花。就连吃饭的口味,也是一个爱甜,一个嗜辣,连吃都吃不到一块去。按理说,这样的两个人,遇上了也很难对上眼。可他们在白虎城相遇,然后就是一辈子。”

    霍骁回忆着爷爷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话说给苏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