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焕之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谷寒一走,不用陈澄开口问就把徐敏让自己带话的事一五一十地倒给了陈澄,未了还愤慨地道,“你只管放心,京兆府绝不敢屈打成招,若是你在这里受了半点委屈,我定要闹到皇上那里去,谁给他们的胆子对朝廷命官用刑——”言之凿凿得仿佛陈澄已经被谷寒大刑伺候过了,“还有,公务上的事你也无需操心,下午我就去找张大人,顺便也让他对谷大人关照一番——”

    陈澄默默想了想,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学芹必然对倪焕之假以辞色,客客气气地送出门,而后拂袖大骂一通,至于她的烂事,本是想管的,但倪焕之一去也就黄了。张学芹面上不显山露水,可是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帝派,若不是陈澄有次撞破他与贤太后身边的齐公公往来,光是瞧着他在胡明瑞与林如廷之间和稀泥的架势,大概也会跟旁人一般认为他一株随风而倒的墙头草。

    陈澄撇了撇嘴,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倪焕之的话,“你可万万不要去叨扰张大人,再者你可知道我的恩师尚书大人为何要你来带话?”

    倪焕之坦荡荡地答道,“世人皆知你我交好,自然是我来最合适。”

    陈澄嗤笑一声,“要我说,那是因为你傻。”

    倪焕之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不乐意,撩了下眼皮子当是回应。彼时交好,陈澄就躲着自己,后来熟了说话更不中听,京中哪个不夸倪侯爷腰缠万贯才貌双全?只有陈澄不怕死的常常冷言冷语几句,倪焕之给自己宽心,穷书生没见过大场面,自然也不知道本侯的好,本侯当乐子一听,不计较便是。

    如是这般想,倪焕之道,“那我要听听,你为何这么说?”

    “我问你,失手和蓄意有何区别?”

    倪焕之挑了下眉,迟疑了一下道,“若是蓄意,蜀黎将军按律当斩,若是失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刑部失了先机,我被谷大人带进了京兆府,恩师便不想再沾这桩官司,他若强要人,恐怕会落下被人指使的口实。现如今常文联横竖是已死,全凭证人一张嘴的说法,蜀黎失手是活罪,蓄意则是死罪。若定了死罪,令舅蔺大将军自然也会跟着倒霉,若是活罪也只不过治下不严。我帮蜀黎认个失手,对各方来说百利无害,你我这般好,你又是这样的身份,必会要你劝我作证是蜀黎失手打死人。”

    “你看到的到底是蜀黎将军失手打死了人,还是蓄意打死了人?”倪焕之轻轻挑了下眉,他风流潇洒,这一挑眉便能无端挑起旁人许多遐想来。

    陈澄退守一步,锁心猿,关意马,道:“且不说事实如何,你希望我看到的是蓄意还是失手?”

    倪焕之微微叹了口气,萧瑟道:“相知数年,你我何必耍这些低劣心眼,你看到了什么便告诉我就是了,难道我还会逼迫你不成?”

    陈澄只觉得倪焕之那一双眼怅然而多情,简直是要把自己复刻在里面一般,她微微侧了下脸,在倪焕之的目光下躲闪了一下,垂着眼皮子道,“我的确看到蜀黎蓄意打死了常文联,那个举着酒坛子的架势,分明不是玩笑,但他正值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也是难免——”

    倪焕之啧了一声,觉得陈澄说了跟没说一样,于是扶着额,怅然道:“让我说你些什么好?你这迷迷糊糊的性子,哪里能给别人作证?”

    陈澄不屑地撇了下嘴,道:“你现在来说这些俏皮话,若是那日你去了,我岂会陷入如此境地?”

    “罢罢罢,也是我误了你。”

    “那徐大人那里——”